外面寂静一片，连狗叫声都没有。
姜臻臻率先踏进了这片黑暗里。
她选的这个时间很好，没有遇上任何外来人，偶有一两个也在逃跑的乡人，大家也都是心照不宣地蒙头快走。
万一弄出点动静，引来那群豺狼虎豹大家都要玩完。
她们没有从城门口走，担心那里会有小胡子狗驻扎。
绕了好一圈，最后是跟着一个中年妇人身后，从一处人为挖开的洞口出了城。
出城后的翠莲神经一下就松懈了，她眼前发黑，问姜臻臻：“少奶奶，我们这是要去哪里？”
城外更是漆黑一片，走了一段后连石子路都没有了。
她说：“长林是出去找母亲的，我们就沿着去灵华寺的路寻过去，看看能不能找到他们。”
“就这么走过去么？”
姜臻臻脚下不停，“都这个时候了你还想着能有人抬着你么？要是走不动了，我这就将你孩子放下，我自己去找！”
翠莲不说话了，心中对姜臻臻的怒意又上升许多，但她不想被丢下，只能咬着牙扶着兰草的手继续往更深的夜色里走去。
半路上，姜臻臻遇上了趴在泥土地上已经凉透了了唐母。她的身边还有两三个家丁丫鬟。
有的是被子弹射杀的，有的是被暴力打死的。有个丫鬟更是被扒掉了裤子死在了不远处的一棵大树下。
一根簪子插在她早已不再涌血的脖子上，她的一只手死死握在簪子尾端。
朦胧还没亮起来的灰暗中，那双不愿瞑目的眼睛瞪向远方，很恐怖，却并没有吓到姜臻臻。
她帮这丫鬟合上了眼。
却不知道接下来该去哪里。
她都已经遇上了唐母，却没有见到唐长林的身影。
要么唐长林与唐母错过了，否则他不可能放任自己母亲就这么曝尸在路边上。
要么就是唐长林还没遇见唐母的半路上就出了意外。
希望他只是与唐母错过了而已。
直到天已经大亮，姜臻臻三人终于来到了灵华寺山脚下。山脚下零落着一些僧人的用品，僧袍，佛珠，布鞋等等。不死心的姜臻臻爬到半山腰看到了破开的寺门。
她的希望彻底破灭了。
姜臻臻失魂落魄地下了山，最后在兰草的建议下，去了附近唐家的一处庄子上，暂时安顿了下来。
等姜臻臻终于能进城打探消息时，已经是四个月之后了。
唐府被战火毁成破壁残骸，再也不复曾经的荣华。现在的城里还不安全，两路军阀盘踞在这里，路上时不时会遇见持枪而过的士兵。
没有打听到任何消息的姜臻臻不甘心地回了山庄。
之后的姜臻臻时常进城打探消息。
有人说混乱的那天在城门口见过唐长林，他上了一辆小汽车后就出了城。
也有人说看见很像唐长林的人被小胡子狗抓走了。
又有人说唐长林刚出门就被唐父派来的司机带走了。
姜臻臻在各种各样的消息里寻找自己最愿意相信的。她想，长林大概是正好遇上了唐父，避开了进城的鬼子，他们逃走了。
只是不小心弄丢了自己。
她在唐府残留的墙壁上划下一个个记号，然后回到庄子上继续等待。
每隔一段时间会回去看看墙壁上的记号有没有得到心上人的回应。
可，直到唐府的墙砖全被人撬走建自家的房子，原本唐府的地方长满了杂草时，她也没有等来唐长林的任何确切消息。
翠莲的儿子已经能跟在村里的小孩屁股后面抓知了了，姜臻臻的哥哥找来了庄子上。
他问姜臻臻要不要跟着他们一起去港城，这里很快会生活得更困难。
姜臻臻拒绝了。
她还要等一人归来。
姜家大哥给姜臻臻留下了一些金银首饰就离开了。
翠莲想让姜臻臻给儿子取个名字，姜臻臻看了一眼有些憨憨的孩子，让她自己决定就好。
翠莲很高兴，给儿子取名叫贵兴。
贵不可言，唐家复兴。
翠莲在姜臻臻面前一口气喊了十几遍唐贵兴，姜臻臻扯了扯嘴角没有说话，而是习惯性地坐在门口的檐下望着来路渐渐出了神。
后来庄子被迫捐给了公家，姜臻臻给了一些银子将兰草嫁了出去，全了主仆的最后一份情谊。她则是和翠莲一起带着贵兴被安排到了庄子所在的村里，成为了村里公社的一员。
本着男儿才能立门户的规定，姜臻臻的新家是以贵兴的名义立的户。
翠莲仗着贵兴亲生母亲的身份在家里的地位越来越高，胆子也越来越大，再也不想以前那样唯唯诺诺了。
“要不是有我生的贵兴，大小姐你这时候还不知道能在哪里呢。当初还想将我们丢在半路呢，想想你可真心黑。”
“还好我肚子争气，也算是少爷给了我最后的依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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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小板凳上的姜臻臻烦不胜烦，冷着脸道：“你确定他是长林留给你的依靠？”
“你什么意思？”翠莲扭曲的嘴脸顿时让姜臻臻失去了跟她辩解的欲望。
算了她想那么认为就那么认为吧。
谁还不是因为某个不切实际的幻想而努力奋斗过呢。
她想起唐长林知道翠莲怀孕消息时，面色古怪的第一时间看向了自己的小厮，而不是他的妻子。
那时的他伏在姜臻臻耳边悄悄地抱怨说新婚的三个月被她掏空了身子，哪有精力在吵架后还能去后罩房找女人。
姜臻臻是信唐长林的。
一直坚信到现在。
姜臻臻渐渐陷入了回忆里。
翠莲见姜臻臻讲不出个所以然来，只当她无言以对了，她低低抱怨了几句就去了屋后的自留地里锄草了。
本就是丫鬟出身的翠莲很快融入了当地的劳作生活中，倒是姜臻臻从小锦衣玉食，多年来也无法适应田间劳作的日子。
不过，总有一种信念支撑着她坚持下去。
贵兴长大了，姜臻臻出钱给贵兴找了一个俊俏的媳妇。
这些年，因为姜臻臻手里有哥哥留给她的东西，倒也没有遭受翠莲的苛待，还让贵兴也喊她母亲。
新媳妇进门之前就知道丈夫的嫡母身上有好东西，待姜臻臻比翠莲要敬重得多。
家里最东面的屋子仍让给姜臻臻住，贵兴和媳妇住在西屋，翠莲则是住小厢房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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