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这个词，在布里格的人生中占据着巨大的位置，它是冰冷的，威严的，并且绝对不容置疑的。
吸血鬼对着镜子挑了挑眉，英俊的倒影对他抱以冷漠的眼神，就像面前的是随时都要死去的猎物。
对，这样很好。
“侯爵大人叫您去地下室。”门外传来侍从的声音。
地下室？
他已经很长时间没去那里了，地下室总是让布里格感到不安，尽管他刚成为吸血鬼的时候就常常在里面待着，而现在他已经是伯爵，如果不是在父亲的面前，多少也算得上位人物。
而且他还是血能者。
布里格不像其他的贵族那么在乎这个身份，跟同样是血能者的弟弟诺曼相比，他的血能就像是个笑话，父亲甚至都不会记得他有这个能力。
他嫉妒诺曼。
这是布里格压在心底的秘密，没有谁听闻或发觉过，因为他从来都没对诺曼表现半点的不满和敌意。
尽管自己是伯爵，而他甚至只是位男爵。
布里格踏下了石阶。
地下室很宽敞，大约有近两千平方米，基本上已经等同于“厅”了，墙壁上挂着上百个奄奄一息的凡人，他们的鲜血顺着穿过皮肤的钩子流淌而下，沿着地上的纹理蔓延到整个厅堂中，形成了副繁复的图案。
如果是在其他地方，这些丰盛的美味鲜血肯定能让他感到愉悦和舒服，但它们汇聚而成的纹路却让本能地抵触。
这座他没法理解法阵的无时无刻都在提醒他一个残酷的事实。
父亲并不信任他。
接着，他看到了自己真正恐惧的事物。
父亲沉默的背影。
侯爵低沉的声音让他想要转身逃离这里：
“事情办得如何？”
布里格声音沙哑地汇报自己的工作：
“两位伯爵，还有三位子爵，全都杀死了，没有任何看到我的脸，也没有留下任何的痕迹。”
这些都是最基本的内容。
侯爵说道：
“你的弟弟……”
布里格心一沉。
“……死了。”侯爵背着手平静地说道，“但朱莉娅还活着。”
他没有反应过来。
接着就是一阵难以抑制的失落感，不，不该是这样的，他本该证明自己比诺曼有价值，但随即理智重新占据了他的思维。
狂喜如期而至。
布里格的理智告诉了自己，他永远都没有资格改变父亲对他们的想法，事实已经证明了诺曼到底是什么水平，没有比这个更好的结果了。
他很开心。
至于朱莉娅……
他还是挺喜欢这位没有天赋的妹妹的，但在上个消息前，她的死活就没那么重要了，而侯爵会提到这件事……
布里格知道自己有了新的任务。
侯爵没有再提到那位失败者说道：
“我在转化她的时候留了点东西，你去的时候带上这个，取出她的心血给我，里面有我的血。”
布里格听到这话的时候，才注意到地板上正摆着个造型奇特的尖锐木钉。
他没有动，父亲不喜欢自己在他说话的时候有什么动作。
侯爵继续说道：
“她现在正位于无罪镇，就是那个伊丽莎白的魔法造物。”
布里格想要摩擦自己的牙龈，以排解身体本能浮现的嫉妒。
他的父亲没少提这个名字，而且说话时语气总是带着赞誉。
“盟友们给我带了个消息，我们的同胞正尝试在那里的魔法场中植入鲜血之神的触须。
“但他们遇到了阻力，而如果情报没问题的话，伊丽莎白此时应该还在觐见夜王才对。”
布里格低下了脑袋。
他从没见过任何一位父亲口中的“盟友”。
侯爵从未想过让他信仰鲜血之神，那位血和肉的唯一主宰，说实话，他也不怎么喜欢这位邪神。
可如果自己能成为他的信徒，就意味父亲已经愿意将这些事情交给自己，并且应允了自己成为他的同僚。
但侯爵从没有提过这件事。
从来没有。
侯爵抬起手臂，拿起面前台子上的锋利银白刀刃：
“我要你去无罪镇一趟，取回我的心血，但这不是你的主要任务，即使失败了也无所谓，你可以为了第二个任务牺牲掉前者。”
不。
他要两全其美。
“你这次真正任务是铲除掉我们的障碍，你也不是这次任务的主要成员，到时还要好几位我教的仆人前往那里。
“你要配合他们，在明面上接触和搞清我们的敌人在哪里，怎么杀死他，如果可以的话，别让自己暴露了，事情干得漂亮点。”
他一直都完成得很漂亮。
“还有，我听说你想要加入教会？”
冷汗打湿了他的背。
布里格说道：
“是的。”
他不知道父亲是怎么得知自己想法的，但他也没有感到惊讶，父亲总是什么都知道，布里格只感到恐惧。
这不可能是个奖励，因为如果那样的话，侯爵不会提到自己是怎么想，而是会直接让他成为鲜血之神的仆从。
这是敲打。
“你在见到他们的时候，可以顺便感受下我们的同僚都是什么样的人，而要是你的任务完成得足够好的话，那么我会让你得到信仰真神的机会。”
他把脑袋压得更低了：
“遵命。”
啪嗒。
侯爵转过了身：
“抬起头。”
布里格听话地照做了。
他直视的那摊在头部位置蠕动和翻腾的血肉。
他觉得自己肯定露出了恐惧的表情，或者其实他的脸还是像平常那样僵硬，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吧。
在那团螺旋状交织的血肉中，传出了侯爵的声音：
“这次的任务很重要，即使你要付出生命的代价，也务必协助其他人达成目标，听得懂吗？”
布里格回答道：
“我懂了。”
不，根本不是这样。
他每次的任务都是这么做的。
这是父亲还信赖他的唯一原因。
他总能成功，即使丢弃全部尊严，狼狈不堪的落荒而逃，几次差点真的死去，舍弃了某些渴望的东西……
他总是会成功。
布里格俯下身子，握紧蕴含魔法的木钉。
希望朱莉娅和那个绊脚石的鲜血能换来父亲的欢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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